过去我常说懂版本能鉴别的有两种人,一种是卖书的,一种是买书的,当然这书都是指的线装古籍。最近想到还得加一种人,即是在图书馆工作的。老一辈有赵斐云(万里)先生、顾起潜(廷龙)先生,同一辈比我稍年长的有冀淑英大姐,自己都不藏书而成为版本专家,可惜他们都没有把经验写下来。
卖书的,我主要是指旧社会自己开旧书铺的。他们一般没有上过正规学校,学历大概相当于小学最多初中吧,十几岁时到旧书铺当学徒,老板也就是师傅教他们背《书目答问》,慢慢地训练他们收书卖书,满师后有的留下来当伙计,有的自行开店经营。不论老板、学徒,都必须迫使自己学好这套鉴别本领,否则把明版书当宋版收进,宋版书当明版卖出,不上一年半载就得关门,学徒就卷铺盖。解放后旧书业不久就合营国营,有一段情况似不甚理想,因为工资反正一个月就那么多,不钻研也可混日子。远到改革开放后才有变化,现在又在出人材了。这是大好事,否则经营古籍讲版本后继无人,可不得了!
再讲买书的,这是指我这种买书的,过去有些大富翁怕不行。他们是大资本家或大地主,钱多,买书即使贵了也无所谓,自己不懂还可请行家替他鉴定,自己的鉴别能力当然提不高。只有我们这种钱不多又爱书的人,总想用很少的钱买到很好很名贵的书,这样鉴别版本的本领就越练越高强。有时买起来像和书铺斗法似的,铺里没有看准,把好书当普通本子标了低价,我就不声不响地买下来,从书铺的行话讲他们就是“卖漏了”。例如抗战胜利前一年我在中央大学的南京部分读书,从保文堂买到陶湘影印《金石苑》所用的底本――徐钧所藏的原刻本,是被放在影印本一起标同样价钱被我买来的。又如五十年代前期从上海来青阁以廉值买到《厉鼻随闻录》的咸丰刻本,这书光绪刻本已难得,咸丰本连解放初纪念太平天国时编印的书目里也未见著录。类似情况近年来也有,当然也不是经常的。北京有人说凡是被我看上了的书,售价都该比原标的翻一翻,那是夸大了的。